雷峰塔:一個顛覆性的表征?
□ 趙仁童
1924年4月的某一天,在杭州西湖邊上站立了一千多年,終于支撐不住倒下了,倒在一片荒坡地上,成了一堆廢墟,殘缺的軀體,連同曾經(jīng)的輝煌,成為中國文化的一個表征,一個有著豐富且繁雜內(nèi)涵的符號。
2003年,新雷峰塔申報中國建筑工程最高質(zhì)量獎----魯班獎。評選中,一位頗有權(quán)威的負責人做出明確的“裁決”:“雷峰塔不是古建筑。”于是,魯班獎與之擦肩而過。
于是,引起記者對雷峰塔的關(guān)注,并由此對中國建筑的思考。
連續(xù)數(shù)日,記者通過多種途徑和形式,采訪了諸多專家、教授,得到的第一印象是,關(guān)注雷峰塔的人士多著呢;強烈感受到的是,對這新雷峰塔的看法意見很多,有的還很尖銳。
“雷峰新塔是對中國古建筑的顛覆”
清華大學建筑系一位教授很尖銳地指出:(雷峰新塔)“違章又違法,是開了第一個惡例,顛覆了整個建筑界建筑史界和文物考古界。”
很清楚,重新矗立在西湖邊的雷峰塔,成了一個顛覆性的表征。它顛覆了什么?中國古建筑,抑或中國建筑?這與魯班獎評選中那位負責人的“裁決”在語言邏輯上不通,已經(jīng)被判為不是中國古建筑了,也就無所謂對中國古建筑是否顛覆了。抽掉前提,推論不成立。
東南大學建筑系一位教授在接受記者電話采訪時表示,雷峰新塔是在顛覆中國建筑的基本的也是核心的理念,即“天人合一”。它那龐大的體量,將周圍的環(huán)境破壞得夠可以了。這是什么地方?這是西湖,是可比作“西子”的西湖??!纖巧、玲瓏、秀麗、柔美的西湖邊矗立著這么龐大的一座塔,還能產(chǎn)生多少美感呢?分裂了自然與人的關(guān)系,這樣的建筑如果是以中國古建筑名義出現(xiàn)的,除了是一種偽造以外,更是對中國建筑的核心理念及其傳統(tǒng)的顛覆。
“雷峰新塔讓廢墟緘默了,歷史也緘默了”
2001年4月間,記者與上海交通大學建筑系教師劉杰,踏訪了雷峰塔廢墟。記者至今還記得,在廢墟上,劉杰老師端著照相機,踩著滿地的碎石、雜草和微微泛紅的土塊,一會兒蹲下,一會兒躬著身,一會兒站在殘垣前,輕輕地撫摸著那一千年前的磚塊。他感慨萬端地對記者說,廢墟應該是永恒的,因為廢墟本身是一種文化,是一種文明,是歷史信息。
然而,雷峰塔的廢墟如今被罩在新塔里了。
天津大學建筑系一位教授在電話里對記者說,當歌曲和傳說已經(jīng)緘默的時候,建筑還在說話;當建筑本身成為記憶,它那殘存的廢墟還在說話,還在說著它和它所共有的歷史。廢墟被新建筑罩住了,成了新建筑的一部分,還能叫廢墟嗎?還能說話嗎?只有徹底的緘默了。歷史也就在這緘默中靜靜地消失。
仿古建筑重任在肩
中國古建筑太輝煌了。中國建筑的所有符號和表征都有那么強烈鮮明的特點。飛檐翹角,雕梁畫棟,還有開間、朝向、進深以及所有這些中蘊涵的文化意義。
清華大學建筑系吳煥加教授向記者闡述了他的觀點:中國建筑不能一成不變,不能墨守成規(guī)。歷史就是這樣的,中國建筑在歷史的不同時期,不同朝代,有著不同的表征。明代的總比宋代的有不同之處吧,清代的也與明代的有明顯的不同。仿古建筑,其實是個比較大的概念,還是說仿哪個年代的建筑比較好。
雷峰新塔是仿南宋的建筑。既然是仿建,就應該至少在形制上、外觀上“象南宋時期”的建筑。而在內(nèi)質(zhì)上,也就是在材料、工藝、表現(xiàn)手法等方面,又有當代的特征。畢竟歷史是向前發(fā)展的。
中國有那么悠久的歷史,中國建筑有那么豐厚的文化底蘊,仿建古建筑,是當今的一個“時尚”。對此,浙江大學建筑系一位教授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指出,仿古建筑不是假古董,雖然近年來許多地方受利益驅(qū)動搞了許多假古董,但不能就此而說仿古建筑也是假古董,是對中國古建筑的顛覆。從學術(shù)上說,仿古建筑有一定的美學價值和意義。我們祖國的傳統(tǒng)文化需要多種形式的傳承。從這個層面上說,仿古建筑真的是重任在肩呢。
浙江大學這位教授的觀點,印證了前文所說的那位負責人的“裁決”是對的,“雷峰塔不是古建筑”。如此,這新建的雷峰塔也就只是座仿古建筑。
要說“顛覆性的表征”的話,筆者以為,有兩層意思:倒塌的,已經(jīng)成為一堆廢墟的雷峰塔,它的存在與終于倒塌,是過去那個時代的強烈沖突的表征,是那個時代的顛覆與被顛覆的表征。誠如魯迅先生所說,“現(xiàn)在,它居然倒掉了,則普天之下的人民,其欣喜為何如?”另一層意思則在于,它多多少少對近幾年來紛紜于中國建筑業(yè)界的仿古建筑是與非是一種沖擊,一種廓清,也就當作一種顛覆吧。